时至今日，我仍然像当初跟保罗·艾伦创办微软时一样热爱软件。

尽管从那时起，经过了几十年的它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从很多方面来说，软件仍然相当“愚蠢”。 

要想让电脑执行任何任务，你得先告诉设备要用哪个应用程序。你可以用Microsoft Word 和Google Docs 起草商业提案，但这些软件没法帮你发电子邮件、分享自拍照、分析资料、安排聚会或购买电影票。那怕是现今最好的网站也没法完全了解你的工作、个人生活、兴趣和关系，并且利用这些资讯为你做事的能力也有限。在今天，这种事情只有与另一个人（比方说亲密的朋友或私人助理）合作时才有可能实现。 

未来五年，这种情况将彻底改变。

你不必针对不同的任务使用不同的应用程序。你只需用平常的语言告诉设备你想做什么就可以。根据你选择与之分享的信息量多少，软件都会给出个性化回应，因为它对你的生活将会有丰富的了解。在不久的将来，任何上网的人都将拥有个人助理，背后支持它的人工智能将远远超出当今的技术。 

这种类型的软件将可以回应自然语言，并且可以基于对使用者的了解来完成许多不同的任务，我们称之为智慧体（agent）。我对智慧体的思考已经有近30 年的时间了，在1995 年的那本《拥抱未来》里面也写到了它们，但由于人工智慧的进展，这些智慧体知道最近才变得实用起来。 

智慧体不仅会改变每个人与电脑互动的方式，它们还将颠覆软体行业，带来一场从键入命令到点击图示以来最大的计算革命。 

人人都拥有私人助理

一些批评者指出，软件公司之前就做过这种东西了，但并没有得到使用者的完全接受。（人们至今仍然拿曲别针Clippy 开玩笑——这是我们内建到Microsoft Office 里面的数字助理，但后来已经被弃用。）

为什么大家会使用智慧体？ 

答案是智慧体已经比过去好多了。你将能够与它们进行细致入微的对话。它们会变得更加个性化，并且能做的不会局限于写信等相对简单的任务。Clippy 与智慧体之间的共同点就像拨盘电话与移动设备之间的差别。 

如果你愿意，智慧体可以帮助你完成所有的活动。在获得你许可后，同意它追踪你的网络上的互动以及在现实世界的位置之后，它就会对跟你互动的人员、地点和活动有深入的了解。它将获取你的个人与工作关系、爱好、偏好以及工作计划。

你可以选择它如何以及何时介入，来帮助你解决某件事情，或者要求你做出决定。 

Clippy 是机器人，不是智慧体。 

为了了解智慧体会带来的巨大变化，我们不妨拿它们与当今可用的人工智能工具进行比较，后者大多数是机器人（bot）。它们被局限在一个应用之内，而且往往只有在你写下特定文字或寻求说明时才会介入。因为它们不记得你每次是怎么使用它们的，所以这些机器人不会变得更好或了解你的任何偏好。Office里的Clippy 是机器人，不是智慧体。 

智慧体更聪明。它们会很主动——能够在你要求之前就提出建议。它们能跨应用完成任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不断进步，因为能记得你的活动并辨识你行为的意图和模式。根据这些资讯，这些智慧体会提供它们认为你需要的东西，但最终决定权始终由你做出。 

想像一下你想要计划一次旅行。旅行机器人会找出适合你预算的酒店。智慧体会知道你一年当中什么时间会去旅行，并且基于它对你旅游偏好的了解——总是想尝试新的目的地还是喜欢反复去同一地点，然后向你推荐地点。当你询问时，它会根据你的兴趣和冒险倾向推荐可以做的事情，并帮你预订喜欢的那种餐厅。今天，如果你想要这种深度个性化的出行计画，你得花钱给旅行社并花时间告诉他们你想要什么。 

人工智能智慧体最令人兴奋的影响是这个：让对当今大多数人来说过于昂贵的服务大众化。这些智慧体会在四个领域产生特别大的影响：医疗保健、教育、生产力以及娱乐与购物。 

医疗保健

现如今，人工智慧在医疗保健领域的主要作用是帮助完成管理性的任务。比方说，Abridge、Nuance DAX 以及Nabla Copilot 可以在预约期间捕捉对话音讯，然后写下笔记供医生查看。 

只有在智慧体可以帮助患者进行基本分类、获得有关如何处理健康问题的建议，并决定他们是否需要寻求治疗时，真正的转变才会到来。这些智慧体还将帮助医护人员做出决策，并提高工作效率。（像Glass Health 这样的应用已经可以分析病情摘要，并提出诊断建议供医生考虑。）帮助患者和医护人员对于贫困国家的人尤其有益，因为在哪些地方很多人连去看医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临床医生智慧体的推出速度会比智慧体慢，因为把事情做对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人们需要看到有证据证明尽管智慧体并不完美并且会犯错误，但在总体上是有益的。当然了，人类自己也会犯错，而得不到医疗也是一个问题。 

有一半需要心理健康护理的美国退伍军人没有得到治疗。 

有些服务智慧体几乎可以提供给所有人，心理健康护理就是其中一个例子。现如今，每周一次的治疗会话似乎变成奢侈品了。但还是有很多需求得不到满足，很多本来可以通过治疗受益的人却没法获得治疗。比方说，兰德公司发现，有一半需要心理健康护理的美国退伍军人没有得到治疗。 

在心理健康方面接受过良好培训的人工智能智慧体会让治疗变得更加经济实惠，且更容易获得。Wysa 与Youper 是这方面两个早期的聊天机器人。

但智慧体会走得更深入。如果你选择与心理健康智慧体分享足够的信息，它就能了解你的生活史和人际关系。当你需要时，它随时就在你身边，并且永远也不会不耐烦。在你的许可下，它甚至可以透过智慧型手表监测你对治疗的身体反应（比方说，当你跟老板谈论问题时你的心跳是否开始加速），并建议你什么时候应该去看人类治疗师。 

教育

几十年来，我一直对软件让教师的工作更轻松并帮助学生学习的各种手段感到兴奋。

软件没法取代教师，但可以作为教师工作的补充——为学生提供个性化的教学，并将教师从文书工作以及其他任务中解放出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当中最重要的部分上。这些变化终于开始用一种急剧的方式发生了。 

这方面目前最先进的是“Khanmigo”，这是可汗学院开发的文字型机器人。它可以辅导学生数学、科学和人文学科——比方说，它可以解释二次方程式，还可以创建数学问题供学生练习。它还可以帮助教师做一些事情，比方说编写教案。长期以来，我一直是Sal Khan 所做事情的粉丝和支持者，最近他还在我的PODCAST上讨论了教育与人工智慧。 

但文字型机器人只是第一波浪潮——智慧体会带来更多的学习机会。 

比方说，很少有家庭愿意花钱请一位家教来对学生进行一对一的辅导，以作为课堂作业的补充。如果智慧体能够掌握家教的关键是什么的话，就可以为每个需要家教的人解锁这种补充指导。如果家教智慧体知道孩子喜欢《我的世界》和泰勒丝的话，它就会用《我的世界》教他们计算形状的体积和面积，用泰勒丝的歌词教他们讲故事，识韵律。跟当今文字型的家教相比，这种体验将更加丰富（比方说还会有图像和声音）并且更加个性化。 

生产力

这个领域的竞争已经非常激烈了。

微软正在将Copilot 纳入Word、Excel、Outlook 等其他多个服务之中。而 Google正在通过Bard 以及Assistant 对其生产力工具做类似的事情。这些助理可以做很多事情，比方说将书面文件转换为幻灯片，用自然语言回答有关试算表的问题，以及总结并邮件发送，并替每个人总结观点。 

智慧体会做得更多。拥有一个智慧体就像专门有个人帮助你完成各种任务，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它甚至可以独立做完事情。如果你有创业想法，智慧体会帮助你编写商业计画、为商业计画建立简报档案，甚至绘制产品图像。公司可以为员工提供智慧体，直接为他们提供咨询，让它们参加每次会议，好回答问题。 

如果你的朋友刚刚做了手术，你的智慧体会主动提出给朋友送花，而且还可以替你订购。

不管你是不是在办公室工作，你的智慧体都可以像当今的私人助理为高层提供支持一样，为你提供帮助。如果你的朋友刚刚做完手术，你的智慧体会主动提出给朋友送花，而且替你订购鲜花。如果你告诉它你想跟以前的大学室友见面，它会跟你室友的智慧体协商聚会的时间，并且在你到达之前，它会提醒你对方最大的小孩刚刚在当地大学开始上学。 

娱乐与购物

人工智能已经可以帮你挑选新电视，向你推荐电影、书籍、节目以及PODCAST。

类似地，我投资的一家公司最近推出了Pix，它可以让你提出问题（「我会喜欢劳勃·瑞福的哪些电影，在哪里可以看这些电影？」），然后它会基于你过去地喜好提出建议。Spotify 推出了人工智能DJ，这个DJ不仅可以根据你的喜好播放歌曲，还可以与你交谈，甚至可以叫你的名字。 

智慧体不仅仅是提出建议，还可以根据建议行动。如果你想购买相机，你可以让你的智慧体替你浏览所有的评论，进行总结，提出建议，并在你做出决定后下订单。如果你告诉你的智慧体你想看《星际大战》，它会知道你有没有订阅了合适的流媒体服务，如果没有，它会提供注册页面给你。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它会提出客制化的建议，然后弄清楚如何播放你选择的电影或节目。 

你还可以获得根据你的兴趣量身定制的新闻和娱乐内容。针对你询问的任何主题，CurioAI 可以创建自订的PODCAST，让你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 

对科技行业的冲击波

简而言之，智慧体可以为几乎任何活动以及生活的任何领域提供帮助。这对软件行业和社会的影响将十分深远。 

在电脑行业，我们会讨论平台——开发应用和服务的技术。Android、iOS 和Windows 都是平台。智慧体将是下一个平台。 

要开发新的应用或服务，你只需告诉智慧体你想要什么即可。 

要想开发新的应用或服务，你不需要知道如何编写代码或如何进行图形设计。

我们只需告诉你的智慧体想要什么即可。这个智慧体可以编写代码、设计应用的外观和风格、创建logo并将应用发布到线上商店。OpenAI 推出的GPT 让我们得以窥得见未来，一个非开发人员也可以轻松地创建和共用自己助手的未来。 

智慧体会影响到我们如何使用软件以及如何编写软件。它们将取代搜寻网站，因为智慧体更擅长查找资讯并为你总结资讯。智慧体将取代许多电子商务网站，因为它们会为你找到最优惠的价格，而且不会被限制在少数供应商上面。它们将取代文字处理程式、试算表和其他生产力应用。

今天的独立业务——搜寻广告、广告社交网路、购物、生产力软件——将来会融合到一起。 

我不认为智慧体这个市场会一家独大——将会有许多不同的人工智能引擎可用。现如今，智慧体被嵌入到文字处理程式与试算表等其他软件中，但最终它们将会自行运行。尽管有些智慧体可以免费使用（并靠广告支持），但我认为，其中的大部分都需要付费，这意味着公司将有动力让智慧体为了你而不是广告商的利益工作。如果从今年开始研究人工智能的公司数量来看，将会出现异常激烈的竞争，这也会让智慧体变得非常便宜。 

但在我描述的复杂智慧体成为现实之前，我们需要面对一些有关这项技术的问题，以及如何使用这一技术的问题。我之前已经写过有关人工智能引发的问题，所以这里我会把关注焦点放在智慧体上。

技术挑战

目前还没有人弄清楚智慧体的数据结构会是什么样子的。为了创建个人智慧体，我们需要一种新型的数据库，这种数据库可以捕获你的兴趣和关系的各种微妙之处，能够快速调取资讯，同时维护你的隐私。我们已经看到了储存资讯的新方法，比方说向量数据库，这可能更适合储存机器学习模型生成的数据。 

另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是我们会与多少个智慧体进行互动。你会有一个私人智慧体、一个治疗师智慧体以及一位数学导师吗？如果是这样，你什么时候希望它们互相合作，什么时候应该在一旁待着？ 

“如果你的智慧体需要与你联系，它会呼叫你，或显示在你的手机上。”

你会如何与你的智慧体互动？公司正在探索各种选择，包括app、智慧型眼镜、吊坠、别针，甚至全像影像。所有这些都有可能，但我认为人机互动的第一个重大突破将是耳塞式耳机。如果你的智慧体需要与你联系，它们会呼叫你，或显示在你的手机上。（“你的航班延误了。你要等吗？还是我来帮你重新预订？”）如果你愿意，它会监控进入你耳朵的声音，并透过阻挡背景杂音、放大难以听到的语音来增强声音，或者帮助你理解口音很重的人的说话。 

当然还会有其他挑战。目前还没有一个标准协议可以让智慧体之间相互沟通。智慧体的成本需要降低，这样每个人才能负担得起。给智慧体提示需要更容易，好让它能为你提供正确的答案。我们需要防止幻觉，尤其是在健康等对准确性要求很高的领域，并确保智慧体不会因为偏见而伤害人类。我们不希望智慧体做它们不该做的事情。（尽管我更担心的不是流氓智慧体，而是人类罪犯利用智慧体来达到恶意的目的。） 

隐私及其他重大问题

把各种关切放到一起，线上隐私与安全问题将变得比现在更加紧迫。届时你希望能够决定智慧体可以存取哪些资讯，能让自己确信你的数据只跟你选择的人员和公司共用。 

但是你与智慧体共用的数据的所有权归谁呢？如何才能确保这些数据得到适当使用？没人会愿意在告诉了治疗师智慧体病情之后就收到相关的广告。执法部门可以把你的智慧体作为对你不利的证据吗？你的智慧体什么时候会拒绝做可能对你或其他人造成伤害的事情？智慧体内建的价值观该由谁来选择呢？ 

还有一个问题是你的智慧体应该分享多少数据出去。假设你想见一位朋友：如果你的智慧体要跟对方的智慧体交谈，你应该不希望它这么讲：“呃，她周二要见一位朋友，但不想你在场。”。如果你的智慧体说明你在撰写工作邮件，它就需要知道自己不该使用有关你的个人资料或者你在之前公司留在的专有数据。 

这里的很多问题已经成为科技行业与立法者最关心的问题。最近，我跟其他技术领袖一起参加了由参议员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 组织、有很多美国参议员参加的人工智慧论坛。我们分享了有关这些问题与其他问题的想法，并讨论了立法者采取强有力立法的必要性。 

但其它一些问题则不会由公司和政府决定。比方说，智慧体可能会影响到我们与朋友和家人互动的方式。今天，你可以透过记住某人的生活细节（比方说他们的生日）来向对方表明你关心他们。但是，当他们知道你的智慧体可能提醒过你这一点，而且送花也是它代劳时，这对他们来说还有意义吗？ 

在遥远的未来，智慧体甚至可能会迫使人类面对关于人生意义的深刻问题。想像一下，一旦智慧体变得十分优秀，优秀到每个人不用付出那么多的努力都可以享受高品质的生活。

在这样的未来里，人们会把时间消耗到什么事情上？当智慧体什么答案都知道时，还会有人想接受教育吗？当大多数人都有大量闲暇时间时，社会还能不能保持安全、繁荣？ 

但是，我们距离那个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与此同时，智慧体也正在向我们走来。在接下来这几年的时间里，它们将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

作者：比尔·盖茨